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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趴在床上,气哼哼捶床:不就是一个衣柜吗?你老子我还没老呢!

    他还看见了妹妹。

    妹妹背对着他,长到腰际的头发几乎遮住她整个上半身,她纤瘦得像一只竹竿挂了薄薄的帆,撑在原地。

    当日瞥见时候的惊异到了今日已经消失了,被火燎干净了,剩薄薄的灰,积在心底。

    但血腥气却穿透了时间与空间,让三年后的纪询依然被呛到。

    他耳朵边听见三年前的自己与妹妹的对话。

    “纪语,你最近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靠饿减肥?跟你讲了减肥没问题,不要瞎减,饿坏了胃看妈不念叨死你。对了,家里在杀鸡吗?血腥味怎么这么大?”

    “……哥。”

    纪语叫他。

    背对着他的妹妹总算转过身来,像一片布那样轻飘飘翻个面。

    他看见妹妹的脸,圆润的脸失去了光泽,尖尖的下颔凸出来,灵动的鹿眼也不再有神采,只剩下直愣愣的茫然。

    和光泽一起失去的还有血色。

    她的面庞苍白如张僵冷的面具,有两道清晰的泪痕残存在她脸颊,冲散她颊上血点。

    那种如坠冰窟的寒凉,也同血腥味一样,穿透时间与空间,重新出现在纪询身上。

    他循着她的脸往下看,看见更多的血液,喷溅的血液。

    妹妹白色裙子的正面几乎染红了,她双手有着最多的血液,和一把刀,厨房里的菜刀,日常拿在妈妈手上做菜用的刀。

    “哥哥……”

    纪语向他一步步走来。

    纪询终于看清了妹妹身后的情景,鲜血在饭厅地板上肆意涂抹,两具年老的尸体横躺在上边,一个仰面躺着,一个俯身向地。

    他们的身体已经残破,面孔上还残留着惊惧与迷惑。那是他年迈的父母。

    记忆被一键替换了,所有幸福的画面被撕碎扯烂,只剩下眼前血淋淋支离破碎的一切。

    纪询的心在颤抖,晕眩袭上他的脑海,纪语走到他面前,张开沾满鲜血的双臂想要拥抱他,他仓促后退。

    纪语停下来了,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他,干涸焦枯的眼眶颤了颤,再度淌下泪水。

    “哥哥,我好痛……”她哭道。

    她抬起手。

    刀光晃入纪询的眼。

    “我好痛啊……”

    鲜血飞溅出来。

    ……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三年前的幻影消失了,漆黑的巷道重新出现,孟负山依旧站在他面前,他背靠着墙,墙撑住他的身体。

    “是啊。”纪询说,“我的亲妹妹,杀了我的父母。”

    “……别这样说。”孟负山冷冷道,“不然我不保证手中的刀会不会失手飞出去。”

    两人交谈着,角落一个伏在地面的身影悄然动了动,身体触到地面匕首。

    纪询意兴阑珊地扯扯嘴角。

    他们太熟悉了,早在纪语还在的时候就是朋友,知道彼此太多太多东西。

    但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在随意伤人的同时,也会被人随意击伤。

    “五分钟了。”纪询说,“你还没拖够时间吗?”

    孟负山拖够了。五分钟的时间,早够黄头发跑到外头街道上,乘车逃出升天。

    他说另一件事:“这次见面纯属意外,不过确实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查查。别忙着拒绝,这件事已经在你的计划之中了——唐景龙。”

    孟负山吐出这个名字。

    “你不妨往他的工作方向查查。注意,他没有你现在想的这么简单……好了,起来。”

    最后一句不是对纪询说的。

    不知什么时候,孟负山来到趴在地上的那个人身旁,拿脚踹踹地上的人。

    “别装死了,把匕首给我。”

    被刀疤中年人压在身体下的匕首到了孟负山手中,而被孟负山反复抛着玩的瑞士军刀则到了刀疤中年人的手中。孟负山拍拍刀疤中年的肩膀:

    “我帮你救了你要救的人,现在轮到你帮我挡挡了。等价交换,你说对不对?”

    说罢,他一用力,将中年人提起推向纪询,自己合身投入反方向黑暗中。

    “……别过来。”被强硬提起来的刀疤中年踉跄两步后勉强站稳,他手持军刀,刀尖对准纪询,但瑞士军刀说实话只比美工刀大一点点,实在不是捅人利器,他威胁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劲,“你小子小心点,老子长眼,刀子可不长眼!”

    纪询双手插在兜里。

    背后的墙还做他最坚实的后盾,他还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么个地方,毕竟游离在空气中的力气大概玩得欢快,一个个忘了归巢。

    纪询活动活动手脚,好消息是,多少有点习惯了,那种感觉不到肢体的僵木消褪不少,坏消息是,现在他的状态像是吹了瓶白酒再高烧40c,每走一步都跟踩在棉花上飘飘渺渺。

    他向刀疤中年走去。

    他前进一步,刀疤中年退后一步,他们拉锯的时候,刀疤中年又说了些什么,纪询不耐烦逐一去分辨,只注视着刀疤中年越来越狰狞的脸色。

    当恶意积攒到临界,狰狞化作扭曲,握在刀疤中年手中的军刀被高高举起,刀尖如同一道流矢,朝纪询飞驰而来!

    刀光晃得纪询恶心欲呕,他眯着眼睛,偏斜视线,完全凭直觉抬手去抓身前的人,这一抓抓到正主,纪询重重将人抵在墙上,但堆砌在墙根下,没被注意的杂物绊住他们的腿,两人失去平衡,先后倒在地上。

    刀疤中年手里的瑞士军刀在这次撞击中掉落在地,但他的手掌再抬起来的时候,又牢牢抓住了这把军刀。

    纪询死死摁住对方的手,没有用,那只手依然越来越靠近,军刀的刀尖,也在不断前进中调整位置,最后准准对上纪询的眼睛。

    他用力扎下——!

    千钧一发,一只手臂自后横来,挡在纪询眼睛和这把刀之间。

    军刀给裹着手臂的呢子外套划了道口,这也是刀疤中年最后的反抗,下一刻,他持刀的手腕被背后的人叼住一抖,军刀落地;再接着,沉闷一声撞击响,刀疤中年软软倒下。

    纪询身上一轻,再望过去,望见霍染因。

    霍染因收了地上军刀。

    对方那双总藏在雾与夜之后的眼睛,第一次收起那些深深浅浅的猜疑和警戒,只剩下全然的关切:“没事吧?”

    关键时刻还是人民警察让人安心。

    纪询提在胸膛的一口气泄了,身上哪哪都疼,尤其是脑袋,疼得一百个锥子同时在钉。他有气无力,软软伸手:“警察弟弟,帮个忙,扶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1:源自网络的平安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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