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对于孙千琳的“请求”,侠士一开始是完全不想理会的。

    他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回去宗门,每每想要启程,总因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下来,好容易得了空闲,立马收拾好行囊准备返回舟山,途径百溪的时候看见一头小牛,心生喜爱就掏出随身的饲料喂了两口,谁曾想荒郊野岭的,竟然还有人蹲守着他,趁他松懈一个闷棍敲在了后脑。

    为什么又是后脑!

    侠士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套在麻袋里,外头透着天光,不知道是他昏睡了一日还是如何。他尝试提气扯断手腕缚着的绳索,却发现自己的经脉滞涩,四肢也软绵绵的,一定是被下药了。

    想来是绑架他的人忌惮他武功。侠士也不气馁,在麻袋里艰难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缓慢地吐气纳气,一点点冲破经脉的堵塞。正当他全神贯注之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听声音起码有四五人。侠士只好暂停吐纳,假装昏迷在麻袋中一动不动,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一道邀功的男声响起:“大小姐你看,人给你抓来了。”

    更为熟悉的女声随之冷哼:“你们就没安排人看着?”

    是孙千琳!

    侠士屏住了呼吸,他还记得自己在百溪“抢亲”的光荣事宜,但当时他蒙着脸又特地换了一身装束,怎么还会被认出来?又或者孙千琳根本不知道是他,只是随便抓了个人,自己刚好这么倒霉撞在枪口上?

    他还在麻袋里胡思乱想,就感觉脑袋上方窸窸窣窣的,赶紧闭上眼睛,麻袋豁地敞开,一只柔软的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

    “啧!”孙千琳嫌弃地皱起眉头,“怎么这么灰头土脸的。”

    你被装麻袋里你也灰头土脸。

    侠士默默腹诽,发挥常年被抓的江湖经验做出一副昏睡样子。孙千琳确保他还活着就松开了手,扬了扬下巴冲伙计道:“把他给我抬外边去。”

    又有四只手一左一右地架起他胳膊,拖着他往门外拉。膝盖处的布料与地面上的沙砾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侠士的脑袋垂着,瞧着无知无觉,内心则在为他才穿过两回的裤子滴血。

    孙千琳你罪大恶极!

    转眼间他就被抬到了外头,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吹来的风里捎带着百溪独有的海盐气息,还有点木头的味道——他在船厂里。

    侠士还在努力调用眼睛以外的器官收集信息,好在“苏醒”之后更能掌控局面,孙千琳却已经等得不耐烦。这位孙家船厂的大小姐在院子里踱步来踱步去,终于忍耐不住对身边人道:“烦死了,这招到底行不行……这人怎么还没醒!再不醒就丢海里吧,去村里绑个醒的过来。”

    伙计为难道:“大小姐,村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那些人都巴不得入赘咱们船厂……”

    眼看着自己再不醒就要被喂鲨鱼了,侠士终于“悠悠转醒”:“我……我这是在哪儿?嘶……我的头好痛。”

    伙计惊喜不已:“大小姐,姑爷醒了!”

    “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侠士扶住额头,作出一副疑惑又无辜的模样,他自下而上地看人时,十分的真诚便能添作十二分,连一旁的伙计都咦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还真以为自己敲错了人。

    孙千琳微微眯眼:“装傻充愣,抢走了我的未婚夫还敢在百溪游荡,当真以为我认不出你吗?”

    侠士的动作一顿,放下了手对孙千琳道:“……你想怎样?”

    “你运气很不错,换成从前有人这样坏我的事,我一定把他绑上石块去钓鲨鱼。但是今天……呵,是我大喜的日子。”

    孙千琳抱臂而立,眼神冰冷,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大喜”的模样。

    侠士想起刚刚伙计那一声“姑爷”,忽然有了种不大美妙的预感。

    “不知你大喜的对象是……”

    孙千琳嘴角一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居然真的是自己。

    侠士登时眼前一黑,但考虑到自己晕过去就会被丢鲨鱼的悲惨命运,他还是努力保持清醒:“孙大小姐,你在开玩笑吧……你之前恐怕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这么随意地定下婚事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孙千琳柳眉竖起,不耐烦地看着侠士,“反正我今天就是要成婚,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牛。”

    “牛?”

    一旁的伙计见他疑惑,忙殷勤道:“哎,姑爷,您的牛在这儿呢。”

    原来他喂的牛也被掳过来了……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孙千琳心情不爽,看这头温顺可爱的小牛也处处心烦:“晚上烤了吃吧。”

    侠士正要出声劝阻,忽然灵光一闪:“等等,既然你不挑成婚对象,那为什么不选你们百溪其他人,据我所知,他们对你这孙家船厂的大小姐可很是推崇啊。”

    孙千琳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凶狠,是推崇她的人,还是推崇入赘她家后唾手可得的资产?她对这事一向敏感,正要发作,伙计连忙道:“大小姐,喜堂都布置好了,再去抓人来不及啊。”

    孙千琳重重地哼了一声:“赶紧把他给我带下去换衣服。”又扭头对侠士恶狠狠地说:“想必你也察觉到了自己现在经脉不通手足无力,我告诉你,我可是给你下了毒的,敢不配合就等死吧!”

    他确实有被下药,但侠士仔细感受过了,这药可以用吐纳之法缓缓活络经脉,并不算多难疏解,更别提什么性命之忧了。他颇为无语地看着孙千琳,但后者似乎将他的目光解读为吓到呆滞,表情稍稍和缓:“你要是乖乖的自然也会把解药给你。”

    她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离开,周围涌上来四五个伙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为首那个局促地搓了搓手:“姑爷,是我们抬你还是……”

    侠士头皮发麻:“我自己走就可以!”

    孙家船厂独霸百溪制船行业,积累的家财不知几何,哪怕是今日匆忙布置起来的喜堂也张灯结彩喜庆非常,就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前不久刚被搅黄一场喜事那些东西还没被扔……

    侠士摸了摸身上柔软的绸缎,大红的衣料穿在他身上鲜亮又好看,他行走江湖一向穿得朴素,对自己眼下的模样其实有几分好奇,但他衣服甫一换好,那群人又簇拥着他去见孙大小姐。

    孙千琳挑剔的目光在侠士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勉强嗯了一声道:“还算人模人样。”

    她说完这句话就把侠士扔在了一边,自己临着窗看外面院子来来往往忙碌的奴仆,百无聊赖地揪着篮子里叠好的纸花。能让那么多男人争着抢着想入赘,孙千琳不可谓生得没有姿色,她长相明艳大气,长眉末梢微微翘起,风流张扬,此刻却染上愁意。伙计小声道:“大小姐,别揪了,您等的人肯定会来的。”

    孙千琳喃喃自语:“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万一……”

    她一把攥紧手里的纸花,直把逼真的花朵捏成个纸团:“你叫几个人去集市上,说我婚后要和孙千峰分家产。”

    “啊?”

    “不,干脆说我要和孙千峰在婚礼上决一死战!”她细眉又拧起来,重新陷入暴躁的情绪,“红白喜事一起办,省得我爹出两趟门。”

    “这……”

    “还不快去?”孙千琳一眼瞪了过去。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饶是侠士想安安静静地调理经脉也不得不睁开了眼。

    “你办这场婚礼是为了等一个人参加?是什么人要用这种方法才能吸引,你的心上人吗?”

    孙千琳活像吞了一口苍蝇:“你脑子被男人糊住了吗?”

    “……”冷静冷静,经脉还没完全畅通。侠士深吸了一口气,好声好气地问道:“那是女人?”

    孙千琳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侠士在心底轻轻咦了一声,还真是女人。

    “你一定要结婚是因为你父亲?如果你不想成亲为什么不和他好好说呢,难道每次都强抢你父亲就会满意?”侠士体贴地换了个话题,孙千琳原本浮现薄红的脸颊慢慢褪去颜色,眼底竟有几分悲凉。

    “百溪这个地方……烂透了。娘们,只能相夫教子,出嫁就是外人,绝无可能继承自家的事业,在这八境帮派里,情况比外面还要严重得多。哪怕这个船厂姓孙,哪怕我爹是入赘来的,因为我娘是个女的,也只生了个女的,它就只能被拱手让人。结婚?呸!这是割我的肉,喝我的血!”

    孙千琳一掌拍在桌子上,材质坚硬的木桌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缝,她一扭头,就看到侠士呆呆的目光,忽然冷静下来。

    “哼,你懂个屁。乖乖和我成亲就行,再问那么多问题我让你和你的牛一起上烤架。”

    侠士掸了掸衣裳,缓缓站起:“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他手掌同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聚气成刃,一掌将其击碎。

    木桌四分五裂,连桌子腿都未能幸免,木屑纷纷扬扬地飞着,孙千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侠士笑了笑:“现在我能继续问了吗?”

    “……”

    驻守在院子里的伙计们听到屋内突然闹起乒乒乓乓的动静,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的出声问:“大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都给我滚远点!”

    几个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往外走了几步。

    天地良心,不是他们不担心大小姐,而是他们几个加起来都打不过大小姐。

    那番打斗似的动静很快平息下来,转变为絮絮的语声。良久,孙千琳和侠士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孙千琳脸色阴沉得像乌云,侠士不说满面春风,心情看上去也好了许久。伙计里也不是没有聪明的,猜测到屋里发生的事情,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这婚事还办吗?”

    “办!怎么不办。”孙千琳斩钉截铁地说,又有些疲惫,“再去我私库拿品相最好的一斛珍珠来。”

    侠士笑得更加真诚了。

    百溪境内如今讨论最热烈的事就是孙家船厂的大小姐今日又要成婚了,成婚的对象又是一个外地人。

    浪三归初入百溪就看到长长的街队扛着一箱又一箱的妆礼巡游,他随几名百姓站在街边,一时好奇开口询问:“大爷,这是哪户人家娶亲啊?”

    被问的老头捻了捻弯曲的胡须:“非也非也,不是娶亲,而是入赘。”

    “入赘?”浪三归扫视了一下四周,见周围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一点也没觉得入赘有什么不对,看来此地民风颇为开放。浪三归漫不经心地想,脑子又转回到他的小徒弟身上,也不知道侠士现在还在不在烂柯山,他赶过去能不能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惊喜。

    毕竟快半年多没见面了,写出去的信回得也少,浪三归只能自己出来逮人。当初说好的游历时间可只有三个月。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得了个答案后就没再追问,一旁的大娘却按捺不住:“这孙家的大小姐啊可不一般,头回挑的姑爷是个读书人,这次直接抢了个走江湖的,听说还是个蛮有名门派出来的,叫什么什么……刀宗?”

    浪三归猛地扭过了头。

    大爷嘿嘿一笑:“走江湖的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人抢去,不是搞错了,就是他心甘情愿。”

    刀宗……应当不会是他的小徒弟吧?

    浪三归眉峰紧蹙,原本坚定的信念在想到侠士经常被人暗算的江湖经历动摇了起来。

    应当不是吧……

    他终究难以放心,四处寻问后打听到孙家船厂的位置和婚宴场地,不等入夜就潜进了船厂内。占地颇广的船厂比之往常更加忙碌,红绸遍布,来来往往的使役仆从脸上却并未见多少喜色,与其说是给他们大小姐举办婚礼,倒更像在筹办什么大会。

    浪三归躲藏在树上,心中难以言说的急躁,他强压下去那股怪异直觉,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姑爷”的身影。待暮色四合,宾客三三两两地入席,龙凤呈祥灯由仆人盏盏点亮,婚礼终于快开始。鞭炮噼里啪啦地蹦炸开,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身着绿衣,与身旁的男子并肩而行,款款从织金红毯的一端走来。

    或许是因为这场婚事是男方入赘,她并未以扇遮面,甚至身位都占了半步之优,而她身侧那人——

    浪三归闭上眼睛,思绪如滚云翻涌,再度睁开时,又忍不住倾身细看,可无论怎么看,他都绝不可能认错:

    那就是他徒弟。

    他扶住了树干,手指不自觉弯起抠下来一块树皮。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浪三归努力说服自己,再去看侠士,只见对方眼神清明,显然没中迷药,步履稳健,说明武功尚在,一双含情目落在孙家大小姐身上,就差没当众亲上去,待站定,又嘴唇翕动着说了什么,逗得孙千琳脸上笑容更甚。

    郎情妾意,成双璧人。

    难道当真是……心甘、情愿?

    底下的侠士还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兼未公开情缘就在现场,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孙千琳,就好像在看自己唾手可得的一斛珍珠,嘴上道:“你那心上人再不来咱俩可就真要拜堂了。”

    孙千琳笑得花枝乱颤,气音嗬嗬:“去你的心上人,不要污蔑我和燕燕的关系,你当我很想和你拜堂?”

    行吧。侠士闭上嘴,好歹看孙千琳的态度两个人拜堂是不可能了,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宾客她要怎么糊弄过去,话说她等的人真的会来吗?如果不来孙千琳会不会直接疯掉,她要是想杀了自己当寡妇怎么办,虽然说打她那群手下不成气候,可珍珠就落空了,又得重新给圆圆师姐挑礼物,唉……刀主的礼物他还没个思路,这次离开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刀主还在不在宗门……

    浪三归也是在宗门待不长久的性子,只是或出于避嫌,或因为其事务非侠士一个弟子可以随行,两人一同游历的次数少之又少。侠士想当然地以为刀主要么出门要么还在等,就是没想到浪三归会亲自出来逮人。他大脑放空,随着司仪的“一拜天地”转身长拜,心中不免遗憾,要是和他成亲的人是刀主就好了。

    “二拜——&#堂——”

    什么玩意儿?侠士一时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喜事的祝辞还能缺斤少两的?他动作迟滞了一下,跪在早就准备好的蒲团上不大有诚意地微弯了弯腰。

    “送姑爷!入洞房——”

    最后一句喊得中气十足,侠士险些没绊到脚,都不知道先吐槽这步骤缺三少四好还是先腹诽这司仪乱改词好。不,这词一定是孙千琳授意的,他抬眼去觑孙千琳的神色,后者却根本没有在看他,频频望向门口。她要等的人还没来。

    侠士微微蹙眉,一旁的伙计扶住他低声道:“姑爷,酬金都给您准备好了。”

    这就是要自己跟着去取的意思了。

    侠士没有立即应声,只道:“你家小姐……”

    “嘿嘿,您放心,小姐要等的人守卫已经瞧见了。”伙计眼角眉梢带上得意,但他选择告诉自己瞒着孙千琳……呃,不会是在给他家大小姐准备惊喜吧?

    侠士想了想短短一日孙千琳和伙计的对话风格,简直为她感到些许怜悯,有这么一帮忠诚又不大聪明的手下,真不知道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无论如何,这喜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他顺从地跟着伙计离开,孙千琳则以孙家掌事人的姿态开始与诸位宾客应酬交际,坐实她要和孙千峰争家产的传言。

    不过数百步路就到了一处小院,做戏做全,屋里红烛高照,连被褥都是红色的,到处张贴着喜字,最中间的桌子上是一盒打开的珍珠,在烛光下散发着莹莹白光。

    “姑爷,您再稍等片刻,大小姐待会儿可能请您到前厅一起吃酒。”

    酬金中途就到手,侠士非常满意这样的安排,也不介意留下来见见孙千琳的心上人(尽管她死不承认),他嗯了一声,随手拿起一颗珍珠仔细观摩,这珍珠有他两指宽,果然品相极佳,就是这么大的珍珠给汤圆圆打珍珠璎珞好像不太方便,噗……给刀主戴倒是合适。

    他想到浪三归,眉眼俱弯,神情温柔得能把人融化。身后的门吱呀了两声,侠士还以为是伙计去而复返,头也不回地问:“怎么了,是前厅出事了?”

    “要是出事你还打算去帮吗?”

    “那是自……”侠士话至一半,忽然意识到声音不对,他猛地转头,却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掌捂住了嘴巴。

    “唔——”

    是谁!?

    他心中惊疑不定,下颌上传来无法忽视的力度,强迫他将脑袋抬起。隐绰的视线里,几缕白发垂到了他脸侧。

    侠士睁大了眼睛,浪三归平静到可怕的声音响起:“你还真是……情深义重。”

    他脑袋嗡的一声,一时之间甚至想不起来该如何反应,手中的珍珠啪嗒一声掉回匣盒中,侠士嗓子发紧,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刀主。”

    浪三归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既烦躁又眷恋,他手上力道加重,虎口甚至卡进侠士齿列之间,一字一顿道:“不、许、叫、我!”

    侠士知道自己师长一定是误会了,更加着急地唔唔乱喊,想要刀主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可浪三归多年来行走江湖为刀宗正名,深知口舌之言最不可信,一贯只倚仗自己看到的。他干脆暴力扯断侠士的腰带,蒙住他的嘴绕到脑后打了个死结。

    侠士不断挣扎,胳膊不小心碰到撞到木盒,里面的珍珠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好在还有个凳子接着,盒子敞开斜倒在凳子上,仍有半数鲛珠留在匣中。浪三归用剩下断掉的半根腰带反绑住侠士的手腕,终于稍稍把人放开,他捡起木匣觑了一眼,神色愈发冷漠:“你很喜欢她给你的珍珠?”

    木盒咣当一声被扔回桌子上,浪三归步步紧逼:“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如何结识?相慕多久?”

    他挤进侠士的双腿之间,每多问一句,身位便更近一分,侠士只得下腰避让,然而避无可避,浪三归一掌拍在他脑袋旁边,木桌砰的一声,好歹没有被拍碎,浪三归字字含恨:“你给我写信的时候,其实在与旁人恩爱缠绵吗?”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侠士挣扎着蹬了两下腿,浪三归几乎整个人都覆在他身上,房间的门甚至还大开着没有关牢,任何一个人进了院子绕过石壁就能看到他们衣衫不整交叠在一起的样子,而自己此时此刻名义上还是今晚的新郎君。太要命了。

    侠士拼命地用眼神示意浪三归给自己拿掉封住嘴巴的布条,给他一分钟、不,半分钟都可以,事情绝对不是刀主您想象的那样,但他的师父正在气头上,被背叛的痛苦与疯狂生长的醋意蒙蔽双眼,叫他甚至不愿见到侠士那张脸,他避开徒弟的眼神,一口咬在他裸露的脖颈。侠士闷哼一声,感觉没了腰带束缚的衣襟里摸进来一只手,熟练地爱抚起他的身体。

    “你的夫人,”浪三归轻声低语,“她知道你被男人操过吗?”

    侠士的耳朵一下子烧起来,两人不是没有行过床事,浪三归也不是没有说过那些……助兴的话,可没有哪次说得这么粗鄙直白,他不由羞恼,荒谬地生出自己真成了负心郎君的错觉,身体开始发抖。

    这种表现自然而然地被浪三归解读为心虚害怕,他更加生气,多日的思念和遭逢背叛的愤怒通通化为急求发泄的欲望,让浪三归的动作越发不能自控。他粗暴地扯下侠士的裤子,往他臀上掴了一掌,伴随着“啪”的一声,挺翘的臀肉上顿时浮现出红通通的掌痕,侠士毫无准备,眼睛睁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可这还只是“惩罚”的开始,浪三归不留情面地在他臀上一连打了数下,红痕交叠着红痕,侠士被打得泪眼婆娑,喉咙哽咽地呜呜叫着。

    他都这个年纪了,竟然还被师父打屁股,侠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臀肉火辣辣地疼,浪三归轻而易举地制住他的挣扎,不再掌掴,抓住雪白翘实的臀峰向外一掰,就露出里面紧密闭合的穴眼。

    侠士意识到浪三归想要做什么,两条腿蹬踹着想要远离他。刀主怎么能、不不!绝对不能在这里!气他罚他都可以理解,但是现在门还开着啊!?

    紧致的小穴被强行塞进两根手指,侠士悲鸣一声,腿根发颤着想要合拢,可这又怎么能阻挡浪三归的动作,带着茧子的手指揉按过柔软的穴肉,并不温情,身体却生疏地被唤起熟悉的情欲,尤其在指头狠狠摁上阳心时,内壁就会蠕动着吐出湿润的清液,像在讨要更过分的疼爱。

    “你这样的身子要怎么和别人做?”

    浪三归又添了根手指进去,还未完全适应的后穴艰难吞下,被可怜地撑开铜钱大小的圆洞。浪三归太清楚怎么磋磨这具身体,拇指在他光滑的会阴处轻轻揉压,埋在穴里的那几根手指曲起,指节正抵在敏感处,缓慢而深重地开始抽动。

    “呜……嗯、呜呜……!”

    侠士胡乱摇了两下头,感觉到手指抽插的速度一点点变快,指尖不时勾起狠狠刮过他的穴肉,刺激得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战栗。

    “这样……随随便便就能流水的身体。”浪三归面若寒霜,手上力道加重,在穴肉痉挛的频率越来越高时倏地插到最里,侠士脚趾蜷缩,大腿紧紧夹住浪三归的手臂,腰身抽搐上挑。那羞辱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连手指都能插得你高潮。”

    眼泪从发酸的眼眶中直直流下,侠士急促地呼吸着,在浪三归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哆嗦了一下,仿佛羞愧得无地自容。

    浪三归抽出手指,骨节分明的手在烛光下可见一层湿淋淋的水光,他捻了捻指腹,一片滑腻,哼笑道:“还是说,你们夫妻是鸾凤易位吗?”

    侠士不能说话,只哀哀地看着他。浪三归纵然恼火,又实难经受他这般目光,他心中又爱又恨、又气又怜,纠葛错乱之下,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晦暗莫测。

    “今夜的亲,你休想结成。”

    浪三归说出这话时自觉偏拗,也义无反顾,殊不知侠士内心悲嚎着他本来就没打算成亲、这根本也不是成亲!谁家成亲把新郎君赶回新房留新娘一人应酬的啊,哪怕招赘也不是这么个流程吧!

    他生生叫师长用手指亵玩淫辱,却得不到一次为自己辩白的机会,并显而易见地还要被继续“惩罚”。浪三归分开他的双腿,早就高潮过一次的后穴呈现出湿润的红色,同侠士身上穿着的大红喜服一道刺激着自己的神经,他略解开衣物,硬了许久的阳物被释放出来,打在白嫩的腿根,侠士被那热度激得颤了颤,回忆起自己从前是怎么被这根东西肏得心神俱乱、哭泣求饶,便先入为主地升起惧意。